过了很久,我清醒过来,浑身无力,对学武的人来说,情绪波动过大是十分危险的,特别是我内伤未好的情况下。为了不给别人看见,我挣扎着把地上和手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把饭菜全部倒入院中的地沟中。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警卫住宿的地方,我要找小徐。小徐和几个手下的兄弟住在一个屋,由于那几个人还在城门处守卫,可能要到半夜才能换班回来,屋里只有小徐一个人。
小徐看见我这个样子,干紧把我扶下来坐着。小徐担心地看着我说,营长,你到底怎么样了,看你的脸色,卡白卡白的,看不到一点血色。
我跟小徐说,前一阵子,枪伤和内伤没有好透,现在发作的厉害,你这里有没有白粥,给我弄一点暖暖胃。
小徐道,刚才做了一锅,我已经吃过了,本来留了大半锅给夜里换班的弟兄吃,现在我去热一热。
我看着小徐走到隔壁房子去了,叹了一口气,现在身体之差实在是二十年来最弱的时候,我不知道哪天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把我自己点燃,为组织尽最大的努力工作。
小徐把白粥端了进来,现在我必须强迫自己把食物吃进去。我喝了一碗白粥,其他什么都没有再吃,害怕再引起胃里的翻江倒海,暖暖的粥慢慢熨平了我的心情,精神好像上来一点了。我示意小徐到门口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小徐在门口看了一会,回头给我一个安全的手势。
我压低声音对小徐说,把门关上,我跟你交待一项重要的任务。
等小徐坐到我旁边后,我双手按住小徐的肩膀说,现在形势很危急,看来SC县地下党组织被破坏的很厉害,我暂时可能没法联络到上级了。但是我们不能就这样一点事情都不做,我决定,依靠目前的同事,一定要暗杀掉王其望,这个危险的叛徒,有他在一天,就会给革命造成巨大的损失,因为这个人实在太了解我们的组织行为了,我决心要尽快干掉他,老陈和其他同志的仇,我们一定要报。小徐,你现在是革命同志了,希望你能接受这项光荣的任务。
小徐虽然现在可能并不太明白那么多革命的大道理,但这个憨厚的小子,这么信任我,我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坚定的目光。
我继续交待了小徐的任务内容,让小徐去摸清王若望在SC县的活动范围和地点,虽然现在王若望在整个豫南进行破坏活动,但是在SC县动手,我可能更有把握。
我要继续在师部潜伏几天,了解目前的形势和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尽管全身上下骨头都很痛,我连饭都没有吃,就去县衙找顾斋生。出门的时候,小兰在后面抱怨,早上的粥已经熬好了。
我安慰了这个小姑娘几句话,就出去了,留下后面幽怨的眼神,感觉后背上爬了几个螃蟹。
我见顾斋生看来是不用再通报的,一路走过去,遇见的警卫都自动向我敬礼。走到县衙里面,刚好碰倒小桃红,我问她顾司令吃过饭了没有?小桃红回答说,老爷还在侧房用餐,如果我没有吃早饭的话,可以一起去吃一点。
我走到侧房门口,朝里面喊:顾司令,王福贵报道。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我走进屋,看见顾斋生正抱着一卷册子,在看。今天顾斋生穿了一身清朝书生的服饰,有点出尘的感觉,但是他一开口,就把这些破坏了。
顾斋生说,今年年成一般,加上*在本县活动猖獗,虽然本年全县上缴省府的赋税已经完毕,但是有一部分都是乡绅垫付的,顾家也是如此。如今,南京剿匪甚急,南京控制地方的赋税从民国十七年到十九年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其实本县总体赋税水平已经上升一成五多,现在虽然还能撑下去,但是不知道后面能不能撑得住,历朝历代,这税赋一但加上去,恐怕就再也减不下去了。这本册子是顾家二十余年来,三百七十九户佃户欠下的租子,全部滞纳罚金相累,已逾八万担稻谷。
顾斋生继续说,我常常思量,农事为中国三千年来国之根基,田地、劳力、现钱为农事之三大根本。历朝先期人口稀少,故田地分散,愈到王朝晚期,田地愈集中。
前清为北洋变替、北洋复被南京变替,不过二十年,政权虽然更替,但田地之状况,却暨未发生变化。清朝,实为外族入侵,所以大江南北因之有所变化。长江以南,田地状况与前朝末期相同,田地实集中为少数人所有,所以佃农居多。长江以北,除了受气候、水源、产量限制外,旗民和朝廷实在是另外一大变数,王室非汉族,长江以北,豪强势力甚少,为历代之大不同也,王朝早期的自耕农能保存下来,佃农甚少。豫南地区,夹在两块区间,受各方影响,自耕农与佃农各半,富裕地主其实却不多,很多自耕农就成为*所说的地主了。*逾在豫南赤化,必要与大部分人为敌,这些人就成为我地方民团之根基,攻守之势在于人心也。我和鲁平之所以要推行二五减租,奥妙就在这里了。
豫南自耕农众多,所以我们推行二五减租,一方面可以大量增加自耕农的利益,另一方面可以形成口实拒绝南京后续的加税,当然我顾家的田地收益也大复增加。我们有大量的自耕农拥戴,自然可以轻松挫败*煽动佃户造反。减少地租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重大的目的:消灭佃农。减租意味着劳力价钱上升,田地价钱下降,那么,一方面农户会更加倾向于佃入田地,或更多佃入田地,另一方面,田地拥有者会增加自耕化的倾向。豫南地区由于向来自耕农的势力强,减租后,自耕农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强,本地的佃农由于越来越无法佃入田地,将慢慢无法生存。
要想让农村安定,现钱借贷是另外一个大问题。所以我和鲁平会严格限制农村借贷利年息不得超过二十分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华夏三千年的农俗如是。所谓大斗进小斗出,借的时候用小斗,还的时候用大斗,这可不是仅仅地主这样做,这是千年来农村公认的公平借贷,无论哪个朝代都是这样。又如,邻家向你家借面也是这样,借的是一平碗,还的是一尖碗,都是那个碗,但此时的度量却变了。再如,你要借别家的磨来磨面,那个磨盘底子你是不能扫的,那是留给磨盘主人的,这样你的面子和借方的实惠都保存下来了。
千百年来,农村的和谐与秩序基本二千未有大的变化,官府在农村只有权威,而无实权。前清长毛乱后,豫南农村的借贷成本变得越来越高了,在农村,人们干脆叫它“高利贷”。但没有相比较的利率,如何叫“高利贷”呢?先前豫南农村月息两分算是低的,年息200%也是有的,而且往往还计复利,利滚利。就是自耕农也慢慢受不了。
在豫南农村,普通农户现钱的用途有以下几种:参加宗族、宗教和农村的公共娱乐活动;缴纳官府的税收(清末民国初不再分实物和现钱,一律上缴现钱);婚丧嫁娶;天灾**;在农时青黄不接时的临时需求。
一般农户其余的现钱大部份也不是用来改变生活,只是积攒起来以购买耕地、力畜、农具和盖房。农户的现钱来源就豫南来讲,除了副业(茶、渔)和手工业收入之外,主要来源于出卖自种的农产品。对一般农户来讲,日常用度比较简单,出卖的农产品在相当程度上不是剩余物而是节余物,他们对待现钱的方式往往是量出为入的。
农户的现钱一般是通过收获的农产品的出售后拿回的。如果农产品还在地里,又需要钱怎么办呢?他就只能去借贷。借贷还钱的依据就是他地里的正在成长的庄稼。但这庄稼是期物不是现货,它的收成、价格随时都在发生变化。那么这笔借贷在本质上是农产品的预付金。豫南乡村的农产品比较零碎,每户出售的品种可能很多,但总量很低,所以难以进行起期物买卖,因为成本过高。所以高利贷就必然产生。
农村高利贷的利率高低同农物价格波动有关,高利贷的存在提高了农物特别是粮食的商品流通,夸张点说,农村高利贷支撑了城市相当部份的粮食供应,压低了农物的价格,压缩了农民对农物的消耗。
所以我和鲁平决心将SC县的农村借贷利年息控制在二十分以下,这样才能固农,提高农物的价格,让农村彻底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