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月白(4)
作者:冷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737

“是你?”

面前此人我果真没法想到。竟然是那日在教堂前偷袭我的人。

“琉璃小姐,沐盐大人是在这里么?”他开嗓,声音出奇地好听。

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他也许是来带走沐盐的,便立即打定了主意无论怎样也不能让他得逞。

“那就好。”他像是松了口气,把手里提着的箱子递给了我,“待大人醒来,请将这件东西转交给他。”

我迟疑地接过,倒是不沉。

“麻烦您了。”他一弓腰就是个端正的日本礼,礼毕就利落的离了去。

想来沐盐昨夜没回教堂也教他们慌张了一把。掩了门,我把箱子塞在墙角阴凉处。这家伙,没告知我应如何保存,若是同沐盐一样晒不得烧不得,一个不慎万一弄出什么麻烦可就不好了。素离曾与我说过,若是将对象做最金贵来打算,总不会出什么茬子。

只是这一失神,眼角余光一闪。急忙侧头发现窗帘被撩起,血红的身影飞快掠过。速度快得甚至来不及看清,只能捕捉到红色的衣袂。

沐盐!

我冲上前,拉扯着窗帘遮盖住光。好在天还没大亮,好在我方才去开门在他身上覆了一层薄衾,好在,什么事也没发现。

把窗帘拉扯严实了,顿时感到脱力,顺着墙滑坐在地上。看着薄衾下他身体的凹凸,初次意识到我竟那么不想要他离去。大抵这就是世人所说的依赖吧,然他们也说过,依赖不是爱。

也许只是怀念不寂寞的时光,他身上所带着的那些熟稔的千年的气息,同我的相似。不必在他面前隐藏或是说谎。我知他秘密,他亦知我隐情。总比那些俗人发觉我数十年容颜不改时如同看到怪物般的表情要好得太多。

过去的时光里,我总以为若爱着,便要燃尽对方的温度,使尽浑身解数留住他。病态地想要看到他们眼里唯有我,哪怕是害怕。而这一切并不是素离教与我的。素离不会爱,我亦然。她怎能教会我她不会的东西。

这所谓爱的举动,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类告诉我的。

他将我禁锢,捆绑在黑暗的小屋,口中念念有词模糊地表达爱。每一次他触碰我的脸颊,都好像在抚摸世上最宝贵的艺术品。而每一次当他人看到我,惊诧地吐出素离的名字时,他又歇斯底里地驱逐了那些人。

最后疯狂的他,为我打造了一只镶嵌着黄金、宝石的华丽面具,在灼热的烈焰上烧热之后,温柔地,覆在了我的面上。

我记得那时因灼热而枯燥焦糊的肌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和他脸上那近乎癫狂的欢喜表情。他贴着我的耳,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爱。

原来这就是俗世里的人口口声声推崇的爱。听着我的呻吟,和面具边缘滚落的血珠,他会露出异常亢奋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爱。

一千年里我一直这么认为着。在俗世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看过太多男男女女的分合。却还不如当时我学到的爱情。我还记得他濒死之际,我插进他心脏的短匕首,他所发出的兴奋的呻吟。然而却在摘下面具后,看到我光滑如新生,丝毫不见任何伤痕的脸之后失声惊叫,大喊着怪物。

他伤害了我。我是因为爱他,才会用匕首杀死他。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为我披上的白裳。那么灼热和滚烫,如同六月里的骄阳,照得连我这样的傀儡都觉得温暖。将映红的衣袖贴着脸,我靠近,展现着同他学来的温柔表情。可他却如同看到妖怪般不停撑着地向后挪着。干净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他手指沾染血留下的痕迹。像是雨后颜色拼接的彩虹,血红的彩虹。

我喜欢你啊,你怎么了。我这么说着,精致的绣花鞋踏在地板上,老旧的木块发出咿呀的低微尖叫。我还能听见衣摆摩擦的沙沙声,和他骨骼颤栗的声音。呼应在一起,像极了一首曲子。我好奇何以骨骼的碰撞也能发出那么动听的空鸣,也许待他死去以后,我能够拆下他的骨,做一副琴。

他曾经赠过一副上好的梧桐木古琴,名唤焦味。执手教我音律,宫商角徵羽,我总容易弄混,胡乱地乱弹一气。这个时候他就会好脾气地揉揉我的头,再细心为我讲解一遍。这样的一个人,我却只知晓他的姓名,且不知真假。我没能去过他的府邸,只是一直被关起来,每隔一段时间他到来一次,带着事物和清水。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杀死他的那一天,推开了一直紧锁的门。

那是位于深山中的一件木屋,隐藏在密闭的树林间。我朝着一个方向不停不歇地走了将近三日,才抵达了临近的城市。用面具同钱庄老板换了三千金铢,我找了间客栈,用从他身上拆下的骨,造了只属于我的一架琴。

这就是我学会的爱的方式,散发着血腥同绝望。可是与沐盐在一起却不一样,没有杀死他的**,却想要同他更长久地在一起。而我依然不清楚,对他的态度及感受。

而他呢。他只知我不老不死,若是了解我只是傀儡,被附了法力的玩物而已。或许某一天,上神的心血来潮就会将我收回。我无法需要任何一个关于时间的承诺。我是违背天理存在的死物。

哪里能有,长相守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