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的自由之路IV
作者:信王朱由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53

() 第四章,白日梦尽

这一章整个一出悲剧,党国的悲剧,皇国的悲剧,东亚的悲剧。

先接上文,说万里追剿的悲剧。关键在于当时南京的整体策略。国民政府削藩的最大功臣,非杨永泰莫属。蒋用杨策,先削平党内群雄,后平定江西,而对赤军残部则用斯诺克式的追击,用中央军为白球,一路以赤军为红球,击打西南沿线各彩球,最后打算到巴蜀时,再完成一杆清台。

这也就是赤军为何能在严重失利的情况下,还可以踉踉跄跄完成绕整个大西南长线游的原因所在。试想要是中央军一开始就全力围堵追剿,凭这些残军怎么可能顺利走到四川。**策略明显是搞大削藩,而不是只着眼于围剿一事而已。此前所有布局,都在计划之内。但在四川没完成收网,各种原因都有,川军各部之阳奉阴违,胡部之军事部署未完,两路赤军合流后,有一个自身力量上的抬升。最后赤军离川入甘,逃过第一个赛点,也是合理的。但后来能再由甘进陕,这里头就有点运数的成分。

当时甘肃的时局态势,对这些过客来说,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甘宁青本为一省,当地自清末民初以来,号称有陇上八镇,汉回各四,对峙于河西陇东。本来实力相当,但前几年冯基督被张吴赶出中原,不得已到西北就食,带着豫系国民军来了之后,导致当地情况发生变化。

河西回四镇机灵,不和他硬碰,但陇东汉四镇不同,他们属于直吴系统出身,硬抗。结果被冯基督削平。此后冯基督搜刮一阵,实力恢复,等北伐一起,又率主力再出中原,而留在甘陇的不过守备队而已。等中原大战结束,冯基督彻底出局,此地就热闹了。

回四镇,陕军老杨,南京党部,都想填补空间。几方角力,冯基督残部完了,回军滑头,不和南京冲突,忍了。陕杨倒是有想法,中原大战时南京有承诺,战败冯基督,甘陇就是酬金。但战后南京不想又出一个西北王,食言,可一时也没现成中央部队去填空,怎么办?宁肯让原先被冯基督搞掉的旧甘军鲁大昌部暂时打理地方。这家伙连个三线军阀都不够格,碰上穷途末路的赤军,就算有天险,也拦不住人家。任教主由此涉险过关,但小焘就走霉运,他走的是回四镇防地,马家军势力一直保存着,和他们拼,纯粹是找死。

再说任教主入陕北,其实局面还没稳住,仍要小心运作。所幸南京因为内部嫡系之间别苗头,出了昏招。这涉及奉张,丢了满洲,为千夫所指,被迫下野放洋。回来之后,怎么安排他是个问题,朝中嫡系两派各有意见,黄埔系看不起他,主张把奉系填到华北一线,外有日军,旁有冀宋,两头一夹,这个败家子很快就会赔掉老本,自动出局。但外戚一族和张有关系,挺他,游说领袖,为张解套,调离是非之地,去当西北王,一来,赤军势弱,奉军应该可以拿下,张则就势立功,挽回人望,二来制衡陕杨,取而代之,加上甘陇的胡宗南,并为中央西北两大新锁钥。

蒋用了后一种意见,没拿他当外人看,准备把他当准嫡系培养,卫戍西北。张开始还算满意,至于陕杨对他的到来犯了嘀咕,开始和陕北靠拢,这些也都正常。但没想到奉军是豆腐做的,连着几仗都败了,张向南京要补给,怎料管这块的恰恰是反他的黄埔系,把这事来了招搁车计。

张拿不到补给,心里也慌了,出现逻辑误判,认为一开始就是圈套,南京是要双向削藩,于是也开始跟延安接近,果不其然他的脉动被岳掌门掌握,顺着他的思路,因势利导,拍胸脯保证只要过来,大伙拥他做西北王。张收了空头支票,双十二就到了。领袖为什么终身不原谅小张?蒋对张,明托兄弟之盟,实则情逾父子,一直以来都培养重用,结果来了这么一出,换谁都伤心。(败家子的一生,大半坏在两个名字里带周字的人手里,前有大川周明,送他本德川家康,结果自剪羽翼,丢了东北,后有不群公,送他空头支票,最后坏了名声,赔光老本)。

这一通事情过去,陕甘空间腾出来,陇胡入主,再次部署又得花点功夫。陕北的态势自然更有利,但还没完全解套,时局倒是更加明朗,晋阎,冀宋,包括新盛,鲁韩,全都或明或暗的开始联赤,有和当今渝州牧的老爸办牺盟会的,有把叛徒内奸工贼们从感化院里放出来保外就医的等等,对外都号称联赤抗日,应对日满威胁,实际上防蒋才是真的。两广也在联络,也说要抗倭,目的其实也是对着南京去的。局势就往各地方实力派用反日爱国大旗对抗南京的正统归一大旗的方向发展。

从此领袖就陷入了明末崇祯的死结,前头是高涨的清议压力,不明真相的国民鼓噪,身后阴暗处则传来别有用心者们的狞笑声。

如果说领袖的悲剧是外力压迫造成的,那始作俑者的本身,其实也是一出悲剧。日本搞那么多事,到底要什么?很清楚,满洲以及在华特殊利益。以日本的实力,想达到这一目的,难吗?不难。为什么失败?两句话,正取无缘,逆取无方。

先说正取。这么多年,日本其实有过机会在不和中国结怨的前提下,合法的得到满洲。中国的排外潮,因为不同的外部环境,也是一**来的。甲午后,反日潮起,带动维新运动,但记住这儿有个分支,最大的得益者,其实是干涉还辽的俄国。到庚子后,满洲几乎被俄国独霸。这时,焦点就慢慢往俄国身上去,到了03~05留日生时代,反俄成为主流,当时清政府又恰恰采取联俄抗日国策,于是受朝廷压制的留日生由反俄转向反满,开清末十年排满运动先声。而日本反倒是解套了,而且通过民间交流,和汉之间重新找到了共同话语(同盟会,黑龙会对东亚历史民族地缘的总体认知度,大体是一样的,小熊出一道习题,从秦始,到清终,历代各王朝,包括一线割据王朝,例如五胡,五代各国,首先按照法统分类排列,然后按照道统分类排列,最后再依法道二统得出正统,又该如何分别排列?全对的,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者,小熊有奖励,自愿陪睡一晚)。

辛亥政局,小熊前几章已经说了,日本最好的机会来了,千万日元加帮助民军北伐,换战后合法的满洲花红。中间人,内田良平等,南京一头,孙黄等,东京一头,桂太郎,山县有朋等,全都有心,但事情坏在哪?两头的实际经办人,南京的宋为什么不热衷,前文也已说过。而东京的具体经办人选,也不对。石本新六。他为何不热心?他认为,满洲是日露战争,用尸山血海换来的,此刻再用钱买个合法名义,对不起亡魂们。从这个F理论出发,他也不热心玉成其事。一拖,历史的机缘就此擦身而过。后悔药都没地买去。

之后历史演变,从一战起,日本由于实力抬升,高调起来,与之互动,这头反日潮又逐渐变成焦点,当然这里头还有德国的功劳。日德在青岛是对手,德国在东亚就故意暗盘操作反日潮,从府院之争,到给大炮提供资金,收买议员,海军南下护法讨段,背后都闪耀着金马克的影子。再经过战后五四运作尝试,总而言之,用亲日的大帽子来打压对手,是最快最有效的造势手段,成为国内各派势力的共识。自此而后,日本成为标靶,人都想借它之名,抹黑对手,造势上位。既然承担了这样的名声,那通过合法手腕,顺取满洲只能是一个梦了,谁会傻到和他去谈,平白无故输掉自己的政治道德,正统名份?

正取既不可得,那逆取呢?硬上虽属下策,但真的搞,也行。可日本在这方面又不能一以贯之。逆取的理论源头是于何处?北一辉们。这些激进派当年都是黑龙,同盟,一脚双跨的好青年,但历史与他们开玩笑,他们的双赢主张,始终无缘实现。相反,五四后,南方朋友却开始把他们的祖国当靶子,炒作下一轮民族主义议题,借以革命去了。而日本国内仍是燕尾服保守势力当道。这些汉族人民的老朋友等于两头不靠岸,于是只能再搞一套理论。北一辉是其中佼佼者。他的国家改造大纲千言万语,但究其实质,就三个卖点,一,尊皇,民族主义者倾心,二,劳保,城镇劳工倾心,三,土地,乡村无继承权的次男们倾心。皇军的中下层,就这三种人,北论一出,天下倾心。从20年代后期开始,配合越来越恶劣国内经济环境,右翼的小阳春如期而至。(北教父本身,和中国渊源很深,前面说过民初湖南四杰,他是宋老四的秘书,谭老二的干儿子,一次干爹问小辉,家里堂客生养了没有,北说没有,谭胡子就把自己的孙子改名北大辉过继给他,同时北还是前面说过张继,陈独秀,戴季陶那个青年读书小组的成员,他改造大纲里,保障劳工的那套都是从那儿来的。但北同时也是反南京的中坚,他反南京,是因为他的老上级被刺,他替主君复仇,先去刺袁,后来知道是孙小美做的,转而与大炮不共戴天)。

有了新满洲,新希望的理论支撑,底层军人就硬上,不断的闹,最后全面战争终于引爆。日本还是按照老经验办事,希望通过武力打击,以战逼和,最后签约把满洲以及在华利益合法化。日本明治以来,每次战争都是这个套路。但日本选错了对手,北京可以谈,南京不行。有人会说,这是二者民族属性不同决定的,当然有这个因素,但并不是重点。

关键在于,二者对国内失望情绪,压力反弹的控制力不同。清的控制力好,和谈签约是一件事,但事后清廷会刻意把清议矛头往主持和谈的具体大臣身上引,结局一般是,清流言官交章弹劾,朝廷顺应舆情,把和议大臣罢官。大伙一看,朝廷还是好的,主要是奸臣误国,舒口气,舆论随之平复。站在朝廷的立场,既把对外妥协引起的对朝廷正当性的质疑破坏力化解了,顺带着还可以打击一下地方藩镇重臣势力。所以日本找清朝谈,朝廷谈得起。南京时代不同,所有国内压力全背在中央身上,而金陵的控制力比之清廷,则不可同日而语。清玩的戏法,蒋没法玩。南京的困局,不论和战,地方派系都有说法,抛和谈代表当汉奸替罪羊这一招,收不到什么效果,因为最后诸侯都会引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这一招,咬住领袖,死不松口。

而日本的策略却偏偏是逼蒋回到谈判桌前,一个按老黄历办事,想在谈判桌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为了自身正统,法统,道统死活不能和,两下满拧,日本的逼和策略怎么会有结果。日本之误,在于忘了中国是个可以征服,却不可以压服的神奇国度。自宋明以来,和谈即丧权辱国成为无理由的宗教,没有一个正统政府愿意去犯这个忌。想要压服,基本做不到,除非是像前后清那样,控制力特别好,手腕高超,能够化解不利因素的政权除外。

站在日本的角度再回眸,彻底征服如何。也不用举清朝的例子,只要看看抗战时所谓爱国群众的表现就可以了,七七,淞沪打得热闹之时,爱国者们闹得那叫一个欢,支前,慰问,口号震天响。但到了日军进城,真殉国的,或是流亡出去的那都是极少数。大多数前几天最爱国的人呢,还不是收拾心情,乖乖的做了八年的良民百姓。所以,日本一开始就是错的,逼降和谈不可行,武统才是硬道理。彻底占领,郡县之,集权化,官僚体制,暴力加怀柔,满洲人能做到的,比他们更优秀的日本会做不到?所以说没有把战争进行到重庆去的觉悟,是不行的。说什么空间换时间,什么战略补给线制约日军行动,那都是虚的,关键还是日本人自己格局太小,一心只想逼和,捞点小便宜。如果真是硬上,拿出打太平洋时的老本,全力西向。有什么能阻挡日军的。

最后国共内战部分,前人说的已经太多,小熊只从文宣和政战的部分各举一个例子,来简单比较分析一下。文宣部分,双方的套路其实是一样的,都主打对方的外资背景,给对手带汉奸帽子,以此标榜自身的正义性。赤骂蓝是美帝走狗,现代张邦昌。蓝骂赤是俄帝走狗,现代张弘范。相同的攻击手段,为什么最后收效不同?奥妙在于体制。南京与华府因是民主体制,身在明处,不论签什么条约,最后都会在传媒上公布,这就给对手炒作攻击的机会。而红都和莫斯科不同,极权政府都走暗盘,它们之间有什么,从来不用上台面,表面上别人抓不到把柄,自然也无从揭穿他们的猫腻。比较起来,当然骂张邦昌的得意,申讨张宏范的吃亏。

政战部分,人都说土改带动农民积极性,然后踊跃从军,怎样怎样。这太肤浅。要了解真正的政战手段。跟小熊的节奏走。土改队下乡,第一个要做的功课是撕裂传统农村社会,挑起阶级对立。但旧村社几乎都是同族同宗而居,农民大都老实本分,让他们互斗,不容易,怎么办?布桩脚。原乡里,村里的那些不务正业的游民,二流子,此刻就有了用场。变成冲杀在前的主力军。一轮吃大户过罢,分浮财,桩脚占大头,剩下的部分,每户都得要一点,不要也得要。这是态度问题,也等于变相投名状。二轮,这些桩脚民兵退下把场,妇女会上场。诉苦会,那年得过病,那年收成不好,甚至那年流过产,先唠家常,等到场子里气氛预热,就开始慢慢把话题往一个方向扯,哪怕是母猪不下仔也是那个已被斗倒的大户不好。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这就是一个心理暗示效应。最后的目的就是要推导出一个预设的前提,大户,旧政权,蓝军三位一体,万恶归宗。经过反复洗脑,配合土改,小农意识,人性自私。在乡村就算基本站住。

接着第二功课,故意散布恐慌情绪,XX就要回来了,每家每户都分过浮财,土地,到时秋后算账,啧啧啧。。。。。。恐慌带动群体危机意识,于是保卫革命成果顺理成章,征兵开始。注意,征兵对象不包括积极分子,那些桩脚是农村基本依靠力量,体制内的人,不会动的。征的都是些老实人家的孩子。进部队,下一轮政训马上跟进,正步操的越齐,脑细胞的容量就越少。再配合政委们三班倒式的谈话,交心。日常时不时的戏剧熏陶,简单如白发魔女的童话故事,也是很好的政战材料。加上适时来到的家信,文盲的妻子们,在村里妇女会,识字组,扫盲队的特殊帮助下,信里写得自然是,父母好,妻儿好,收成好,归根到底黑木崖好,任教主好,你们要立功杀敌如之何。反正都是一个写作组流水线上来的,大同小异。

一个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文化,经历这么多轮的心战攻势,你说他会在战场时是个什么态度。与之相比,蓝军的治军手段,那就差远了。文不过宣讲忠孝节义,武不过旧版军法督战,但真要面对洗脑后的无畏人海,结局不言自明。正常人毕竟不能和机器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