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边州,那雪下的更大,雪落到马上压得马行的愈发慢。墨韵拉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那鞋袜都被雪水浸湿,粘在脚上直发冷。
段亦勋见他二人行的慢,驻足停下来从行李中掏出一双崭新的战靴,“快些换上,否则当真要病了。”
墨韵一边打着摆子一边道:“我不过是个下人,这双战靴万万不能与我。这前路上还不知要走多久,将军万一要是病了,可怎么是好?”
段亦勋忙往他怀里塞那双战靴,“与我和亦轩而言,你同墨悝都不是下人。我们四人从小同吃同住,你们都是我段亦勋的兄弟。”
墨韵抖着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将军这样好的人,如今竟落到这步田地。这老天爷当真是不公。”
段亦勋却释然一笑道:“这般田地又如何,至少我如今不再是孤家寡人了。这般也足矣了,只是苦了你们,要跟着我受这种苦。”
墨韵闻言忙说:“我这条命都是将军给的,如今我尚能活着,这点苦算不上什么。只是将军遭奸人陷害,也不知何时才能洗清冤屈。”
段亦勋释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拉着马慢行。墨韵在他身后瞧见藏青的斗篷上已经湿了一大块,他湿了眼圈,垂头去擦了把眼泪。
墨韵摸到腕上那一串珠子,心中暗自道:“卿卿,你我与将军自幼一起长大。若你在天有灵,你千万保佑将军,早日洗清冤屈,再不要经历这样的苦难。”
茫茫的雪地上一匹通体漆黑的马飞奔而来,段亦轩一面下马,一面拍了拍身上落的白雪。一举一动比起段亦勋还干脆利落些,“大哥,你们也走的忒慢了。前面有个村子,走快些去讨杯热茶喝。”
他看了看段亦勋,却见他已经跨上马。段亦轩也忙跨上马道:“大哥,不如你我比比,看谁先到那村子里。”
段亦勋扬起马鞭打着自己的手心,“待会儿输了,可别说哥哥欺负你。”
他话音未落,段亦轩的马已经冲出去。段亦勋忙一扬马鞭打在那通体雪白的马上,紧追了上去。
那通体雪白的马叫雪驷,是前几年段亦勋在北狄所得。雪驷吃的是天山巅的雪莲,饮的是天池的水。极是通人性,也极是难以驯服。整个北狄无人能驯服雪驷,可这马见到段亦勋时仿佛早已识得一般变得乖巧伶俐起来。自此,雪驷就成了段亦勋的坐骑直到如今。
茫茫的雪地上空留下雪驷奔腾而去的蹄印,墨韵急得大叫:“将军,可当心啊!”
他的声音被风雪盖过,转眼间就只能见茫茫的雪地和漫天的大雪。墨韵叹了口气,与墨悝拉着马慢行。
段亦轩的马前行了数十米,一回头只见雪驷驮着段亦勋已经追赶上来。段亦轩忙抽了马一鞭子,“看来这北狄的宝马也有赶不上的时候。”
雪驷只如知道段亦轩说它不是,对着天空长嘶一声,一扬前蹄冲了出去。却在离他数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对着段亦轩哼唧起来。
兄弟两个哈哈大笑,段亦勋拍了拍雪驷的脖子,“咱们该赶路了,走吧!”
这话音刚落了,雪驷就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段亦轩忙抽了马一鞭子,紧跟着他前行。茫茫的雪地中只可见一白一黑两匹马飞快的朝着半山腰的村子而去。
兄弟两个的马停在村子前,放眼看去,鳞次栉比的屋舍上都落满了雪几乎都要把屋顶压塌了。就连门前的路上也铺满白雪。
段亦勋皱起眉头,按理说每日清晨屋舍的主人都会扫清屋顶上的雪以防止屋顶被压塌。可这村子的怪象引得段亦勋心里不安。
段亦轩正打算进去,段亦勋忙拉住他,“亦轩,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吗?”
经他这么一提,段亦轩果真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他突然抓住段亦勋的手,“我方才先行,见到此处有炊烟。可如今一瞧,这地方竟像是荒废已久一般。”
段亦勋见他满面惊恐,已经将剑握在手上,警惕的看着四周小声道:“小心点。那炊烟或许是有人引我们来这。是人是鬼,一探便知。”
战靴踏在雪地上落地无声,他小心翼翼的往村子里有。两边的柴扉紧闭,屋檐上结了许多蛛网。一瞧便是好些时日无人居住。
本来空无一人的雪地上突然出现一个与云婧一般大的丫头,面容稚气未脱。只拿了一根木簪子就将发髻盘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来我们村子。”少女目光炯炯的盯着段亦勋,目光中却十分恐惧厌恶。
段亦勋心中猜想许是此地的村民厌恶外人罢,他急急答道:“在下段三,途径此地前来讨口热水喝。”
闻声的段亦轩也忙赶上来,少女打量着他们两个。目光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流转,半晌才小声道:“你们真是途径此地?当真不是朝廷派来抓壮丁的?”
她的话让段亦勋颦起眉头,段亦轩连忙接话,“姑娘多虑了,我兄弟二人真是来讨口热水的。”
少女松了口气,“你们跟我来吧!”
少女领着二人往村西前行,一路上还哼着歌。段亦勋与段亦轩都知道那少女唱歌的语言是古梁语,梁国立国三百年以来明白这种古梁语的人少之又少。可这个村子里的一个少女竟然都会,段亦轩由不得好奇起来。
“如今梁人都用雅言,这古梁语用的人少了。你怎么知道的?”段亦轩打趣一般的问她。
少女讶异的回头看着他,“你知道古梁语?我还当村子以外没人再知道了呢!”
段亦轩笑道:“我不仅知道,我还会说呢!”
他说这话用的正是少女所用的古梁语,少女更加惊奇,与他用古梁语攀谈起来。段亦勋静静在旁边听着,他们谈论的话中无非就是些琐事。
“三月之前村子里来了一行人,据说是朝廷要抓壮丁,将全村的男子都抓走了。”少女说起这事儿变得气愤,一张小脸气的通红却又颇是无奈。
段亦勋立刻问道:“前来抓壮丁的人长什么模样?可是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
少女惊讶的瞧着段亦勋说:“没想到这位公子也懂得古梁语,前来抓壮丁的是个瘦高男子,长得白净。怎么瞧也不像是军中人。”
段亦勋追问一句,“那男子可有什么特征?”
少女仔仔细细回忆起来,一面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到段亦勋的佩剑上,忽然大叫道:“那男子的佩剑,剑柄上镶着一块这大小的血红色宝石。我们山野粗人,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宝石。”
她一面说,一面比划着宝石的大小。听了这话的兄弟两个的脸色一齐沉下来,剑柄上镶着血红色宝石。陆承凌!竟然是他。
段亦轩小声问道:“这村子临近边州,边州有段家军镇守。他怎么敢在这村子抓壮丁?竟然还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段亦勋一直没说话,颦眉思忖着。三月之前,正是段亦勋被关在大牢的时候。陆承凌此时前来边州征兵若非他认定自己必死无疑,就是为了给边州的段家军一个下马威。
“陆承凌和陆羽笙认定我必死无疑,才敢在边州如此放肆。”段亦勋说着一拳打在树干上。
树干本就被虫蛀空,他一拳打倒引得少女佩服的大叫。
段亦勋冲少女拱手道:“我兄弟二人有要事在身须得立刻赶往边州,多谢姑娘引路。我等告辞。”
他旋踵疾步离开,段亦轩心知此事严重忙跟上去。少女在他二人身后大叫道:“这前头可就是我家了。”
见他二人都未回头,少女小声嘟囔着,“好歹的也知会一声名字,也好让我知道是什么人呀!”
二人走的愈发急,直到村口瞧见雪驷身边正站着墨韵墨悝二人。段亦勋朗声道:“上马,今日必须赶到边州。”
墨韵墨悝不明就里,见段亦勋飞身上马忙也跨上马背。只见得四匹颜色各异的马踏着雪飞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