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九章 2
作者:微尘界      更新:2019-11-23 03:40      字数:4698

初春时节,梅里不似盛京,早已经热起来。乞晋尧换上一身单衣方从寝间出来,适才午睡之时热极,不自觉已出了一身的汗。

他一面理了理衣裳,一面沿着抄手游廊往书房行去。游廊两边种满桃花,风一吹打着旋落下。两三个丫头偷懒在桃花下玩闹,其中一个发髻上已经落满了桃花。那丫头生的艳丽,即使美艳如桃花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乞晋尧喃喃念道:“人比花娇啊!快拿纸笔来。”

胤凡心知乞晋尧的心性,知他此刻作画的心思上来了。疾步往书房去取上好的画纸前来。

那些个玩闹的丫头瞧见了乞晋尧,急急站好下礼道:“奴婢见过王爷。”

乞晋尧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丫头身上,他伸出手道:“你过来。”

丫头怯生生的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信步走到乞晋尧身边,将手搭在他手上。

“你叫什么名字?”乞晋尧饶有兴趣的望着她。

少女仍然是怯生生的模样,偷偷瞧了他几眼道:“奴婢贱名菁菁。”

乞晋尧握紧了她的手爽朗笑道:“芳名便是芳名何苦非说是贱名。”

正说着话,小厮打游廊那头匆忙走来,“王爷,军情紧要,斥候已在书房等候。”

乞晋尧豁然松开菁菁的手,沿着抄手游廊疾步往书房去了。菁菁遥遥望着抄手游廊,乞晋尧豁然回首望着她,“菁菁,本王想为你做一幅画。今日入夜之后,你还在此处等着。”

菁菁一怔愣,忙低下头。却是暗自里扬起嘴角微微笑起来。

一路行至书房,斥候早在书房里来回走动。虽说此事与北羌无关,但斥候却觉着这是个大事儿。一见乞晋尧,连礼都未下,忙道:“王爷,梁国定北将军被贬边州。”

乞晋尧闻言眉头紧颦着,突然间舒展开但很快又皱起来。梁国果真起了叛乱,而前些时日梅里又同时来了两位使臣,一位是梁国上大夫陆羽笙的人,一位是梁国皇帝的人。此时斥候的急报也让乞晋尧下定决心要说服乞韫出兵救梁,而同时他也想到了远在天狼的云婧。

他还来不及入宫禀报,就急往桌前一坐,大笔一挥写下一封信件与虎符一并交到斥候手中,“你先出兵,我随后就会禀报圣上。如若圣上怪罪下来,全由本王一人承担。速速前去。”

斥候怔怔听完,才晓得此次出兵并非朝廷用意,而是乞晋尧私自的用意。但也不敢驳了,只得一咬牙,心一横就接过虎符。那虎符是号令千军的物件,如今也是烫手的山芋一般。

乞晋尧面容坚定的看着斥候,他亦是坚定的一拱手,急忙退下了。

书房里的袅袅青烟随着斥候的离开也飘散出去,乞晋尧站在两幅画前发愣。一副是自己的娘亲,北羌皇后萧慕颜。一副是天狼抚远将军府的大小姐,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人竟然会生的如此相似。

“王爷,皇后娘娘到了。”胤凡的话让乞晋尧回过神,转身出了书房去迎接皇后的到来。

马车停在四王爷府大门前,宫人打起帘子就瞧见一个满头珠翠华服加身的女子,约莫四十上下,却仍是风韵犹存。一举一动很是得体。

乞晋尧恭敬的走到马车前下礼道:“儿子见过母后。”

萧慕颜扬起头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一大截的儿子道:“自打碧湖山庄回来,天下风云变幻事情也多了。你父皇总是指着你,你我母子宫里见过也说不上几句话。今日母后专程来看看你,里面说话吧!”

胤凡躬身哈腰迎接萧慕颜进府,乞晋尧便在一旁恭敬的服侍着。穿过垂花门,只见假山嶙峋,青石重叠。走进一听淅淅沥沥好似水流从石缝间潺潺而过,拍打着石头发出清脆的声音。

萧慕颜望着那假山青石感叹道:“当年在寒国王宫,你父皇和你舅舅总喜欢在御花园的假山上玩闹。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父母兄弟,阴阳两隔了。”

她眼眶因着那潺潺的流水声已然湿润了,乞晋尧急忙劝诫道:“母后宽心,人死不能复生啊。”

萧慕颜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诶,老四今年有十九了吧?”

乞晋尧恭敬的回答道:“是,母后。”

“也该纳个王妃了,比你小的几个弟弟都已经娶了亲唯有你还是孑然一身。你也该上上心了。”萧慕颜拉着他往书房行去,却不忘对他嘱咐着。

乞晋尧仍然恭敬的回答道:“是,母后。”

二人进了书房,胤凡与一众侍女侍候在书房外。萧慕颜脱了斗篷挂在架子上,目光却被挂在房中的书画吸引。

她本来目光柔和的瞧着那幅画,却逐渐红了眼圈,“尧儿,这个女子是谁呀?”

乞晋尧抬头瞧了瞧,回答说:“这画上的女子是天狼抚远将军府的大小姐,凤云婧。”

“她年芳几何?”萧慕颜又问他一句。

“今年该有十六了,”他的话让萧慕颜的眼圈更加湿润。

萧慕颜的指尖触到画上的女子的脸,“如若我的婧儿还活着,今年也该这般大了。只可惜,我的婧儿早不再人世。”

她的眼泪如涓涓流水,止不住的下落。浸湿了手中的帕子,仍在伤心。乞晋尧见劝解不住,忙把挂在墙上的画取下来,“母后,快别伤心了。都是儿子不好,叫您瞧了这画伤心。”

她摆了摆手,歪在躺椅上没说话。半晌眼泪将将止住,便匆忙回宫去了。

那几日狼城的雪将停,青衣便坐不住吵着要出门溜达去。云婧一瞧外头天气正好,也起了玩心,遣听雨去白府叫了白芷出来,正打算三个人去城外踏青。

听雨这会儿刚去,初云便进屋来说:“小姐,府上来了客人。说是段家军都尉李樾。”

云婧悄声念叨着李樾的名字,直摇头道:“段家军如今应在备战才是,怎么会有都尉私自前来天狼呢。不过此人的名字我倒是听阿勋提过一两次。”

青衣也附和道:“难道是那陆羽笙的人吗?”

云婧摇摇头,“咱们去瞧瞧吧!毕竟这是凤府,即使陆羽笙的人也不敢怎样。”

商议定了,三人就一路朝客厅而来。青衣与云婧忙着出门去踏青,几乎跑到客厅。一进门,见一男子与李珏有着三四分相似正坐着喝茶。想必那人就是李樾了。

李樾瞧一位青衣女子走进厅堂内,他起身下礼道:“在下李樾,见过小姐。”

青衣一怔愣,才明白过来。原是李樾把她当成了云婧,她顿时起了玩心道:“你就是段家军都尉李樾?段家军如今正在备战,段将军怎么会派你来此。”

李樾本欲解释,忽然凝视着青衣说:“你不是凤小姐,她人在何处?难道已经被陆羽笙的人带走了?”

青衣闻言愣住,旋即说:“谁说我不是?反倒是你,谁知你真是段家军都尉还是陆羽笙派来的人?你今日若不说个所以然来哥哥是断然不会放过你的。”

李樾冷笑着道:“凤小姐称呼将军阿勋,绝不会称他是段将军。而你方才却唤将军段将军,所以你不是凤小姐。如若见不着凤小姐,我绝不告知你一言。”

青衣指着他连说了几个你,气的一跺脚道:“我这就找哥哥去。”

她转身欲走,云婧在外唤道:“青衣。”她信步进了厅堂,“他确是段家军都尉李樾,李珏之弟。”

李樾对她躬身一拜,双手将腰牌奉上。腰牌上刻着一只白虎,以及一个段字。段家军各营将军各执一块,若无虎符便可用这块令牌调兵。他手中的这块显然是段亦勋交付与他。

“李将军快快请起,段家军如此生死存亡之时。阿勋怎会让你来此?”云婧不解问他道,言语之中无不是关切段亦勋。

李樾叹了口气,凝视着外头道:“将军担心姑娘会被陆羽笙的人盯上,所以末将请缨来了此地。”

李樾来此的缘由云婧已经问个清楚,回身对初云吩咐道:“上茶,好生招待李将军。”

说罢欲走,李樾跟上去追问道:“小姐这是要去何处?我离开盛京之时听闻陆羽笙之子陆承凌也离开了盛京。恐是已经潜入天狼,小姐出门在外始终是不安全。不知可否让末将跟随左右,一来可保护小姐安全,二来也好安末将的心。”

青衣因他方才的举动仍在气头上,此刻不禁冷笑一声还不待李樾反应过来已经一拳朝他鼻梁打去。李樾微微一偏头便躲开了,“姑娘这是做甚?”

青衣冷哼一声道:“我与云婧武功不低如何不能自保。”

李樾道:“莫说末将说话直,陆羽笙的武功高深莫测,那陆承凌是陆羽笙最钟爱的儿子,武功不差。先莫说二位姑娘,即使是末将都不敢肯定能否从陆承凌手下全身而退。”

青衣闻言却是不依起来,掏出藏在身后的鞭子道:“比试比试不就知道孰高孰低。”

李樾闻言颦起眉头,无论如何他今日是铁了心要跟着去的。他不想与天狼人有任何冲突,如今却也不得不破例。硬着头皮摸到背在身后的宝剑上。

“青衣,李樾将军愿意跟着便让他跟着吧!这不必要的冲突还是莫要起了。”云婧早看出青衣不是李樾的对手,及时的劝阻住她。青衣虽然轻功,暗器都是天狼少有的高手。但若是拼起拳脚,她是断然打不过李樾的。

青衣狠狠的瞪了李樾一眼,他却毫不在意的冲青衣微笑。云婧愿意让他跟着,李樾的心也安定下来。把包裹塞到初云的怀里便随她一同出门去。

狼城的天气渐渐热起来,城中男女三三两两出来踏青。李樾一见城中三两有情人一并走,不禁红了脸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天狼的民风真是与中原各国不同,在梁国唯有花朝节时才能与情人一同上街。可这天狼随处都可见男男女女一同上街。”

青衣哼一声,讥讽道:“少见多怪,我天狼民风自古如此。才不似你们那些自诩中原大国,那么些个规矩。不过就是老迂腐罢了。”

李樾也不恼,好奇的盯着城中来来往往的行人。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喊道:“云婧。”

李樾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白芷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朝她挥手。原本冷着脸的青衣也终是露出一点笑意。

云婧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是玄影军主将白老将军之女,白芷。”

李樾恍然大悟,马车已经在他们跟前停下。白芷下了马车,柯晔跟随在她身后下来。青衣低声道:“他怎么也跟来了?”

白芷瞧了青衣几眼,才惊异道:“哟,这不是皎云间的青衣姑娘吗?怎么也在狼城啊?”

青衣反唇相讥道:“来看看你这丫头还是不是那副汉子样。”

白芷轻哼了一声,对云婧道:“近几日柯晔都在我家向哥哥讨学问,巧的是哥哥今日出门去了。所以柯晔就同我一道来了。”

柯晔向云婧青衣作揖,才看向李樾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李樾拱手说:“在下李季荫,梁国段家军都尉。”

柯晔笑道:“在下柯曦冉,见过李将军。”

他二人寒暄一时,白芷道:“柯晔如此客套我也罢了,你这都尉怎么也是这般。再不出城,这太阳可就要下山了。”

柯晔望着她温和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四人上马车。马车本就狭小,青衣与李樾一道坐下,各自将脸别向两边都不语。

白芷同云婧与他二人对坐,白芷的目光在这二人中间来回流转。只瞧见青衣或是冷着脸,或是有些怒气。而李樾则是一直面如常色。

一路到了城外,马车停在山脚下。白芷忙忙拉着云婧下马车,便先行而去,“这城中传言林府就要办喜事了,青衣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云婧冲她摇了摇头,“这瞧上去是个没事人儿,可这心里呀总还是过不去。整夜里的都睡不好,昨夜我刚睡下就听见青衣在外练武的声音。我这心里呀担心的紧呢,若是她愿意说,倒还好办。可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芷哼了一声,骂道:“那林伯然真不是个东西,青衣早些年及笄之时他便不愿娶也不愿退婚。一直耽误到现在,真是可恶。”

云婧不语,忽见白芷朝她努努嘴。她顺着白芷的目光望过去,却见李樾将青衣捞在怀中。青衣一挣扎两人就隔开老远,白芷啧啧道:“这前几月林伯然同她退婚,后几月老天爷就让李樾来了天狼。这就叫什么......什么天赐良缘。”

云婧被她的话逗的笑出来,又望向柯晔道:“你先莫说青衣和李樾,你和柯晔是怎么了?前些时候还说最厌恶这种纨绔子弟,如今竟然与他同游而不是司徒沅。各中曲直你是否说与我听听。”

白芷瞧了两眼柯晔,说:“柯晔近几月都在家中向哥哥讨学,有时连柯府都不回。瞧着他这幅模样我倒是真有几分心疼,不过他心里素来只有你的。这些事儿强求不得。”

云婧闻言没再答话,顾自往山上行去。只见那春光乍泄,柳绿花红别是一番与天狼山不同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