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如钩子一般，四下都是宁静的。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段亦勋夜里都难以入眠。

“你还真是喜欢飞檐走壁。”

段亦勋在黑暗之中看着站在窗框上的贺平烟，虽然房间很暗，但是他仍然看得清贺平烟的模样。

贺平烟道：“这楼下可都是武林中说得上名字的高手，我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进来。更何况我还欠那公羊倩情债呢！”

段亦勋道：“如今公羊倩恐怕早忘了你还欠她情债一事，她呀现在应该和延留奉之在一起吧！”

贺平烟道：“这女人啊，和我一样薄情寡义。而且还比我心狠手辣。”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云婧道：“公羊倩可不是薄情寡义，只不过她与你只是露水情缘而已。”

段亦勋道：“行了，你就别揶揄他了。延留奉之怎么样？”

云婧道：“伤的很重，非常重。今日见他我反而有些佩服他了。”

段亦勋道：“他有没有说打伤他的人是谁？”

云婧道：“说了，但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说那人和任丰打扮一样，也会落霜。但不是任丰。”

段亦勋道：“和任丰打扮一样？还会落霜？并且还不是任丰？”

他接连问了三个问题，云婧就点了三次头。

段亦勋道：“贺平烟，你可有听说任丰收过徒弟？”

贺平烟道：“从未听过，往常皎云间掌门收第一个徒弟都会引起武林中所有人的关注。但近来从未听说过任丰收过什么徒弟。”

段亦勋道：“没听说过他收徒弟，这个人不是任丰的徒弟。师父没有第三个徒弟，吴师叔也不会插手各国事情只一心守着皎云间。那这个人是谁？”

房间中一时沉默，谁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武林中谁都会想知道这第四个人会是谁。

段亦勋道：“会不会是延留奉之骗你？”

云婧道：“不会，打伤他的武功确实是落霜。吴老前辈不在这，你不会特意去伤延留奉之。任丰今日又被你所伤，他根本就打不过延留奉之。所以一定有这第四个人的存在。”

段亦勋沉默了，第四个人的存在。除了皎云间的三个人，还有一个会落霜的人存在。这个人一定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段亦勋道：“贺平烟，你替我查查这第四个人是谁。”

贺平烟懒懒的道：“我的报酬呢？”

段亦勋道：“一千金请你替我查这事，可好？”

贺平烟道：“寻常人找我至多三百金，段将军出手就是一千金。果然是大手笔。”

段亦勋道：“我出一千金，就是希望你一心查清这第四个人。半年之内，必须查出来。”

贺平烟笑道：“还没有什么是我查不出来的，只要确有其人，我就一定能查出来。你就在盛京等着我的消息吧！”

云婧只见一角白衣掠过自己眼前，贺平烟的人已经到屋外的树上。

不仅云婧看着树上的人，庭院中的公羊倩和延留奉之也看着树上的贺平烟。

公羊倩道：“是贺平烟。”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说起的并不是一个欠了她情债的男人而是一个根本就不相识的男人。

延留奉之道：“他来干什么？”

公羊倩道：“他来一定是为了替你的凤姑娘去查那第四个人啊。”

她的话酸酸的，她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嫉妒。毕竟从任何方面来说，她都不比凤云婧差，可偏偏得不到延留奉之的心。

延留奉之两指托起她的脸，道：“公羊姑娘这么想做我的人吗？”

公羊倩不说话，适才在客栈已经被延留奉之赶走。她又怎么可能拉下脸面说自己的心事，她需要的只是延留奉之来求她。

延留奉之道：“夜深了，公羊姑娘早些歇下吧！”

延留奉之不可能求公羊倩，他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一个女人。

延留奉之道：“公羊姑娘如果能够再温柔一些，天下间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温柔的女人。”

公羊倩道：“那凤姑娘就温柔吗？”

延留奉之道：“不温柔，她还打过我呢！”

他语气之中的笑意让公羊倩又嫉妒起来，延留奉之说话从来都是冷冷淡淡。

公羊倩道：“那王爷为什么喜欢她？”

延留奉之道：“也许因为她救过我吧！”

公羊倩道：“所以六王爷一次又一次救她，甚至不惜让任丰去救她？”

延留奉之道：“她在段亦勋的身边太危险了，我只想她活着。”

公羊倩道：“对王爷而言，她活着就足够了吗？”

延留奉之道：“是，最起码现在是这样。”

公羊倩不说话，延留奉之也不说话。他推开昏暗的房间门，除了从窗口照进来的月光，就连五指也看不见。

延留奉之也没有点灯，他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突然喉头一阵腥甜喷出一口鲜血。他一直强撑着，即使在公羊倩的面前也硬撑着，哪怕他知道公羊倩不会对他出手。

杨一风和聂清风从窗口飞身进来，同时在左右两边扶住他。

杨一风道：“王爷，您受伤了？”

延留奉之将怀中的一张药方递过去，道：“按照药方上的药去熬药，记住要隐秘行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受了重伤。”

杨一风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重要，道：“清风，你留下来保护六王爷。我去准备药。”

聂清风点点头，单膝跪在地上撑住延留奉之摇摇欲坠的身体。

延留奉之道：“云婧和段亦勋已经知道我受伤了，小心防备。”

聂清风仍然是点点头，道：“主人那张药方是哪里来的？”

延留奉之道：“云婧写的，她不会害我的。绝对不会。”

聂清风道：“主人会否太相信凤姑娘了？现在不是在碧湖山庄，凤姑娘也不仅仅是凤姑娘了。她现在是段将军的未婚之妻。”

延留奉之道：“她早就是段亦勋的未婚之妻了，在碧湖山庄的时候就已经是了。她如果要害我，在碧湖山庄远比在这里容易不是吗？”

他的话不错，聂清风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在碧湖山庄杀了延留奉之没有人会怀疑凤云婧，但是在这里所有人最先怀疑的一定是凤云婧。

聂清风道：“这药真的没问题吗？”

延留奉之道：“她和她哥哥凤云逸一样，我在碧湖山庄救过她的性命。药方一定没问题。”

窗口又掠进一个身影，是杨一风。

聂清风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一风道：“我刚出客栈就遇到了凤姑娘，她给了药材和一颗药丸。凤姑娘说王爷伤的重，先吃下这颗药丸能暂时压制王爷体内的落霜。”

延留奉之道：“药丸给我。”

杨一风将药丸放到延留奉之手上，他将药丸放到鼻子边嗅了嗅，接着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聂清风惊呼道：“主人！”

延留奉之道：“这颗药确实是能够压制落霜的药，应该是段亦勋要她拿给我的。”

延留奉之的喘息渐渐平缓了下来，他的身子也逐渐变得温热起来。他想段亦勋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云婧一定要救他。

段亦勋关上自己房间的窗子，道：“为什么要救延留奉之？”

云婧道：“因为他在碧湖山庄救过我，我只想还他这一份恩情。”

段亦勋道：“那你不怕我拿给他的药是□□？”

云婧道：“不会，就算你想杀他也不会在这里毒死他。毕竟整个客栈都是延留奉之的人，他如果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我。所以你不会毒死他。”

段亦勋垂头一笑，只有傻子和一心求死之人才会在这个地方对延留奉之下手。求生的人，一定不会做这种傻事。

云婧道：“所以说你真的想杀延留奉之？”

段亦勋道：“如果我真的想杀他，你会救他吗？”

云婧道：“会，因为他救过我两次。一次在碧湖山庄后山的树林里，一次就是他接下乔玄一掌。今日我替他治病，算是还了一次恩情。”

段亦勋道：“你和你哥哥还真是一模一样，滴水之恩一定要涌泉相报。”

云婧道：“这样不好吗？”

段亦勋笑道：“好，但是也不好。你呀总因为别人小恩小惠就铭记终生。但是江湖险恶，哪有那么多人真心待你啊？”

云婧笑道：“你不就是吗？”

段亦勋道：“除了你自己之外，不要完全信任谁。”

云婧道：“包括哥哥和你？”

段亦勋道：“对，虽然我和云逸不会让你置身危险之中。但是一切都难说。”

段亦勋经历过太多事情，生死，背叛，磨难。他从来不会完全信任谁，包括翊卫和段亦轩。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云婧道：“阿勋，你信我吗？”

段亦勋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他还想说话，云婧已经用手堵住他的嘴巴，“不用解释什么，只要你信我就够了。“

段亦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他没有说话，他在这一刻也不必说话。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云婧也会懂他的心。这样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