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吴盘州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      更新:2019-08-09 19:51      字数:3762

烈日之下,荒原之上。

奔狼兀鹫,俱是不及人心险恶。

王五与陈七已是跌在一旁,尤以王五摔得最重。

那大车来得甚急,他首当其冲,不仅挨了那一记冲撞,更是从马车上跌落下来,又撞在山岩上。

而一帮秦家家仆却已是朝着车驾缓缓挪来。

“你们几个上去瞧瞧,莫要伤着了二小姐。”那魏司对着那纹丝不动的车厢一番指指点点,人群中几个壮汉越众而出,几个互打了个颜色,便呈围拢之势,向着车驾靠了过去。

那魏司却站在原地,捻着黑痣上的那一撮小毛,要知这几日里,秦府向着各地分拨了好几支人马。

老爷和大公子也明言了,若是觅得二小姐,不仅赏银百两,还赐下妻妾,在府中更是可连升三级。

如今这美事却让自己撞上,魏司不由得也打起如意算盘来,心中也自然是美滋滋的。

忽然,只听得那马车中一阵“噼里啪啦”乱响,那马车车厢的顶盖,一下子便被一个不着寸缕的少年郎撕了个粉碎。

那少年生就一双碧眼,短发银白,见得一群大汉向他袭来。却不慌张,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各位体量,心中已有了打算。

他一个饿虎扑食,窜到了一位与他身材相仿的家仆身旁,举起拳头,对着那人面门,便是一下,那人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被这一拳一下子打得晕了过去。

而魏司乍见此人脱出,如离了闸的猛虎,心中也是大骇。

但见得众人不断后退,也不由得鼓起勇气,高喊道:“莫要怕了,这厮只有一人,诸位并肩子上!”

那些家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咽了一口口水,仓皇之间,从那破碎的马车上拽下一块木棍。

口中发了一声喊,便往蹲伏的少年头顶敲去。那少年正将那打懵了的人放在地上,一时没有做出反应,便任由他将这木棒敲在后脑勺上。

这家丁含怒出手,力气之大,顿时连木棒都磕作了两段。

可这少年却仍是纹丝不动,猛地一个回头,一双如同碧玺石一般的双目中添了几分玩味,他劈手夺过那家仆手中断了半截的木棍。

“嗖”的一声,往正在那处,卖力吆喝的魏司丢了过去。

那魏司还正自多嘴,没料到这飞来横祸,一下子便砸在了他的嘴上,顿时门牙都被敲落了几颗,流得满嘴的鲜血。

他立马蹲了下来,捂着大嘴,呜呜呜地苦叫。

那少年这才忙完手头的活计,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将那家丁的衣服剥了下来套在自己的身上。

但模样却甚是怪异,这少年长得清朗,可搭上这一身猥琐小厮的衣衫,确有些个格格不入。

那其余诸人见得这怪人站起身来,想到此人力道极大,又好似刀枪不入,心中已是大寒。

少年却漫不经心地用脚勾起那还兀自昏迷不醒的大汉,一脚踢向诸人。

这脚力道不小,直将众人踢得倒了下去。

他又对着几人一咧嘴,吓得那些家丁抱起这人,拖过一旁还在惨叫的魏司急急向后跑去。

可正当这些个恶仆匆匆忙忙要上车之时,这大车上却探出了半截毛绒绒的狐狸尾巴,紧接着一顶宽大的斗笠,便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那斗笠下传来了一阵“呵呵”地笑容,紧接着,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也从车内探了出来,他将斗笠一托,露出下头那张狐狸的嘴脸来。

“这车倒是不错,便归了在下酒客狐了!”

众人怪叫着“妈呀!有妖怪啊!”连这车都不敢再上了,赶忙往归路上跑去。

酒客狐一甩手中的竹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瞧了瞧那处还在发愣的少年郎,对着天空叹了一句:“老夫这般可爱,跑的却是比见着那方煞神跑的都要快咧。”

不提这为老不尊一千岁的老狐狸在车辕上自怨自艾,从破败的车厢里挤出两人,慌忙扶起还倒在荒野之中的陈七与王五。

陈七倒是尚好,浑身上下,不过些皮肉擦伤,而王五严重之处,则连骨头都漏了出来。孤竹君从车中撕了几条布条,先将陈七包扎完,靠着车厢放了下来。

只是王五一身伤口,却是无从着手。他对着秦家大车处的酒客狐喊道:“甲申,你手中的药酒,取一些给孤王。”

那酒客狐撇了撇嘴,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跳下大车,从怀中取过一小罐酒水,口中叨叨个不停:“早知道就不在孤竹面前献宝了,这下倒好,老夫自己都没喝上几口,却要便宜这个马夫了。”

孤竹一把抓过药酒,便往王五口中灌了下去。只见得原本苍白的脸孔,顿时红润了些许,那原本不住流淌的鲜血也止住了,只是仍旧气息微弱,恐怕若是不能立时就医,这条小命还是难以保全。

酒客狐过来瞧了一眼,便知不妙他口中说道:“老狐我这口药酒,虽是可医死人,生白骨,但到底只是续命之药,

只能吊着一口气不让阎王爷将他收了,若是真要回天有数,恐怕要赶紧赶去盘州找一家药馆医治,方才能保全他一条性命。”

孤竹点了点头,走到陈七跟前说道:“陈七,你是否还能赶车?”陈七叹了口气,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咬着牙说道:“君上,我还可以,只是须得一人帮我打打下手。”

孤竹唤过那少年郎说道:“你便帮陈七同驭车马,可否。”这白发少年点了点头,秦二抓过落在地上的布匹,撕了一小块,罩在少年头上。

左右打量一番,说道:“这样看来,便没有十分显眼了。”说罢,还不时看着他的面容,这少年却被她瞧得有几分不解。

抱过地上的陈七,一边对着秦二说:“你……看什么……么呢。”

秦二挠了挠头说道:“看你呀,你这般好看。”

那少年郎眼珠子一转说道:“那是……那是……自然……比你要……要好看。”

这话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大车走去,只余下听得此言,捧腹大笑的酒客狐,兀自在地上笑得打起滚来。

那厢孤竹也扶起王五,他那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秦二却是被这话说的无从还口,只得狠狠一跺脚。跟着众人往大车去了。

好在此地离盘州已是不甚遥远。

若是搁在现在,盘州远比西冷杜州无名了许多。但若是从前上洛在时,天吴盘州也是这大漠之内一块金子招牌。

俗话说的好:

漠北盘州,千金销骨。

若说杜州是为酒城,那盘州便是名副其实的赌城。

无数黄沙客,一家独胜君,这处赌场正因为位于中州之外,自古便有无数三教九流混杂其中,若是往大里说,这化外妖灵,也有仙庭散客,有人间滥赌之辈,也有豪掷千金的商贾。

君王轻相,将军教主,无一不脸覆鬼面,在其中成乐作舟。

不过要运转这天上地下尽皆遵从的赌场秩序,自然是要有强而有力,又能号令天下的人脉权势。

这武力与权势缺一不可。

盘州城之中,赌赛国原本由一方神秘势力掌控,千年之前,这一方势力督查天下,权势滔天,上涉天庭,下及九幽。

只是却如昙花一现,故而这座赌城也随之消亡,久而久之,便只剩下些零星赌坊,与沙城居民。

好在此处因着赌场生意,各类食宿观景,就连青楼的皮肉买卖都要比之他城繁荣许多。

故而吃着老本,千年以来,无数小城被黄沙倾覆,此处倒还有些规模,也算是在漠北能够念得出花名的地界了。

这白发少年虽是从未驾过车马,倒是上手飞快,不多时,便能独自驱车,他也不用马鞭,只在嗓子里发出些怪异的声音,那马匹就似是被迷了魂一般。

让去北处,便绝不往西,看得陈七亦是啧啧称奇,那少年郎却是如同饮水一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时,从车厢里钻出个脑袋,正是刚才被少年气的不轻的秦二,她这才从少年的言语打击之中缓过神来。

现下却又起了一番心思,她走出车厢坐在两位马夫身后。

白发少年不去理睬,她便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说道:“我说,小结巴,你可是有名字?”

那少年郎皱了皱眉头,也不回首,过了半晌,就连秦二都要失去耐心之时,方才说道:“白石苏。”少女将这名字在口中念了几番,觉着有趣,便问道:“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那少年郎却不再答话,少女无趣地爬回了车厢。酒客狐正取过木板将王五的骨骼矫正,这一通忙碌,方才完事,他擦了把汗,望着手中的血迹,摇了摇头。

而孤竹君则端坐一旁,待得他忙完方才说道:“甲申,如何。”

酒客狐咬开酒壶的口子,衔着它猛灌了一口烈酒,放下之后说道:“仍是不乐观,虽是骨骼已经扳正,伤好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残疾,只是如今仍是缺医少药,难以挺过明日午间。我这便出去,让那小子加快赶路,今日夜里抵达盘州,方有办法。”

他这时才瞧见少女摸了进来,也不与她打招呼,只是悠悠地说了一句:“你这长得还不如男娃娃的女孩子进来干啥?”说罢,呵呵笑了一声,便爬了出去。

少女一下子鼓起了脸庞,刚要站起来去外头追打这贫嘴的狐狸,却是觉得脚下的车马一下子将她拽得离了地。

“砰”得一声,便跌在了车上。她瞧见那狐狸扒着车厢门,半边身子犹在车外,口中骂道:“那白毛小子一点分寸都没有,让他加速,没成想,这两匹马被他折腾得发了疯。

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了!”

孤竹听闻,叹了口气,伸手一道蓝光,将王五罩定。

倒是托了这疯马的福,这太阳刚落山不久,这一行六人便到了盘州城。

只是这两匹大马已是累得脱了力,刚见着这城门边沿,已是口吐白沫,脚步虚浮,如今只得任由陈七拖拽着往马厩去了。

陈七离开之前,便说这马匹恐怕无法再用,只得在城中逗留之时,重新物色新的马匹了,好在孤竹在蒋方忠家中银钱所获不少,也足以几人挥霍。

这盘州城门,颇为高大,上头金吾盘州四字,苍遒有力,古风盎然。

即便是夜里,这正门行路,仍是金灯高盏,虽有残破,但仍是不曾熄灭。

这些许刺眼的光,照亮了人们归家的路途,只是此处的游子,恐怕无一想要归去故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