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才交了鼓,慕宁正睡得迷迷糊糊,忽闻有喧嚷声传来,接着屋里头的门便被轻轻推开。她翻了个身,抬手捂住双眼道:“外头怎么了?”
飞花原是轻手轻脚,听着慕宁的声音便快步走到床边,隔着床帐道:“是大房的丫头婆子满府里跑,听说是……”飞花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说是云枝不肯安息,在大房闹腾呢!”
大晚上地听了这样的话,她缓了一阵子才懵然道:“这话是哪儿传来的?”
飞花正待答话,却闻挽月在门外道:“姑娘,奴婢进来了。”
慕宁应了一声,便见挽月一面挽发一面走到床边,道:“说是姜姨娘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这会儿正跑着外头满城里请大夫呢。”
“府里不是有一个吗?”慕宁记得秦逸说过府里头有用得着的大夫啊。
“那个不管事儿。”挽月似嗤似笑,“这会儿还禁着街呢,跑出去也没个好果子吃。”
慕宁闻言揉了揉眉心,疲惫起身道:“我去瞧瞧吧,若是真动了胎气也不是好玩的。”
“姑娘何苦去蹚那滩子浑水,奴婢瞧着秦大公子很是本事,他们房里的事儿,咱们估摸着也掺不上手。”飞花还记着大房的恨,桩桩件件都是他们弄出来的,每一件都让她们姑娘伤心受累,这会儿又何苦去管。
慕宁也不愿管闲事,只不过孩子无辜,何况,她也对那所谓的云枝闹腾一事颇为好奇,如今这事摆明了和秦逸脱不了干系,若是能从这儿寻到他的破绽,估摸着也就能打听清楚容家旧部和成先生等人被关押何处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香草便匆匆跑了进来,隔着屏风道;“姑娘,大夫人身边的凝春来了,说是想请姑娘去瞧瞧姜姨娘。”
大房里乱成一团,慕宁一进了栖霞阁的院子,就被婆子扯到了漱玉轩。她奇道:“姜姨娘是住在这儿吗?”这不是秦瑜的屋子吗?
那婆子满脸油汗,陪着笑把她往里请:“我们瑜姑娘也受了惊吓,大爷说了,让二姑娘先来瞧瞧我家姑娘。”
人家这么说,她也只能这么做。进了屋子,果见秦瑜裹着被子团在床角,整个人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水淋淋地一个劲儿地淌汗。翠烟跪坐在秦瑜身边儿不住地抹泪,见着慕宁进来也顾不上礼数,冲上来直道:“求二姑娘救救我家姑娘吧!”
慕宁被这一屋子的人扯得心烦,袖手道:“都规矩些,这会儿还没什么呢你们就乱成这样,不怕惊了主子?”
翠烟连忙放手,一个劲儿地福身赔小心。慕宁摆摆手,侧身坐在床边,温声道:“姐姐,是我,你别怕,这会儿什么事都没有了。”
秦瑜眼里头却更是惊恐,她尖叫着捂着脑袋,指着窗子道:“有人!有人!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慕宁被她这副模样瘆得浑身冒起了冷汗,她咽了咽口水,起身到床里捉她,谁知秦瑜挣扎得厉害,尖叫着踢打躲避,有几下生生打在了慕宁的臂上。看她这模样像是真被吓着了,慕宁也不好硬来,只好跪坐在一旁,一点点耐心地哄她:“姐姐别怕,这会儿咱们有满屋子的人,她不会来了,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秦瑜喘的厉害,这时候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慕宁敛眉,回头吩咐翠烟去熬一副安神汤来,然后起身下床道:“瞧着不像有大碍的,只是吓得厉害,吃了药睡过一晚,明早再说吧。”
翠烟应下,犹豫着去了,慕宁便转头道:“带我到姜姨娘的屋子去。”
立即有丫头在前引路,慕宁带着飞花快步跟上,待到了姜姨娘的屋子,慕宁就是心里再怀疑,也忍不住惊得后退。
从屋门开始便有淋淋水迹,像是什么人携着一身水汽在地上爬弄出来的痕迹。这些水迹一路延伸到屋里,慕宁止了步,看着外头黑透了的天色,心里头也是直打鼓。
姜姨娘比秦瑜的情况要好些,只是也的确动了胎气。慕宁为她诊了脉,又开了方子支应着,回头对姜姨娘的丫头道:“待寻了专精妇人科的大夫来,再请大夫为姨娘探看探看,不可轻忽。”
那小丫头脆生生应下,慕宁又回头瞧了瞧姜竹玥惨白的面色,心下叹息着出了寝房。
“到底是怎么回事,院子里怎么闹成这样。”小丫头送出来,慕宁便停了步低声询问。
那丫头闻言脸上便是一僵,然后哆哆嗦嗦道:“奴婢也不知,奴婢本来是去给姨娘准备糕点当宵夜的,谁知道还没进来,就听着姨娘一阵地叫,奴婢进来时,就见着……”她看着那片蜿蜒到屋里的水迹,害怕地扶住门框:“就见着屋子里都是这些东西,那边还有血,我们姨娘就躲在床后,指着窗户大叫。”
“你们姨娘看着什么了?”
小丫头连连摇头:“奴婢问了,姨娘不肯说,只说有……”她很是忌讳地看了眼院子,道:“说是云枝回来了。”
“血在哪儿?”
小丫头连忙领着她到了隔间儿:“出了事后夫人让我们把这些带血的窗纱都卸了,又将就着换了新的对付着,我们姨娘正吓得厉害,要是再见了这些东西只怕更过不得了。”
慕宁凑近了去瞧窗纱上的血,被飞花拦着挡了回来。她自己上前看了一阵,起身对慕宁道:“的确是血。”
慕宁皱了皱眉,一时也没个头绪。
出了姜竹玥的院子,却见一个大夫匆匆自枕晴居出来。她看向那处道:“府里不是有大夫吗,为何不寻来给姨娘还有姐姐看病?”
姜竹玥的丫头显然很是不忿,僵着声音道:“那里头住着的是表姑娘,什么都是她独一份儿的,大公子说了,让我们另寻大夫去。”
慕宁简直觉得今晚什么都是匪夷所思。她托着下巴看了一阵,见秦逸匆匆而来,也便应付着福了个礼。秦逸忙道:“瑜儿如何了?”
慕宁冷眼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关切不似作伪,却又偏偏不肯让那位给温琅看病的大夫来看上一眼。她不知道秦逸心里打的什么官司,却越发觉得这人沉了许多秘密,阴沉得让人不敢靠近。
“姐姐和姨娘只是受惊过度,喝了药好好歇一晚,之后如何,明日再看。”
秦逸敷衍着点了点头,转头就去了漱玉轩。
“姑娘,这大晚上的您往那边去做什么,不够晦气的吗?”飞花拦了慕宁,打叠起百般精神劝道:“您要看那口井咱们天亮了再去,这会儿奴婢可不敢放您去胡来。”
慕宁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的脸:“我只是好奇,一个死了的人怎么还能从井里头爬出来寻人晦气。”
飞花呸了两声道:“姑娘可真是没个忌讳,总之您不许去。”
慕宁虽然好奇,可也害怕,被飞花拦了两下也就打消了念头,正待往回走,却见郑鸿不知何时也往这边来了,她精神一震,看了看井口所在之处,快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