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慕宁先往蓦然居为姜竹玥诊脉,左右手换了几次,她方敛眉劝道:“姨娘还是要放开心怀,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腹中骨肉多想想。”
姜竹玥收回手去,淡淡一笑:“我自是疼爱孩子的,只是……若是命当如此,我也无法了。”
慕宁瞧她面色灰败,似是有些灰心丧气,忙扯出一抹笑道:“姨娘多虑了,这几日府中很是太平,那晚之事不过是一场虚惊,女子本弱,为母当强,若是连你都不思保护,那还有谁会疼惜这个孩子呢?”
姜竹玥点了点头,神色仍旧颓然,慕宁想不出还能如何劝导,也只能一叹了之。
“今夜我会在漱玉轩陪夜,若是姨娘有什么不适,尽管派丫头来寻。”
姜竹玥道了谢,倚在床头道:“我已着人给云枝上了奠,只盼她能放下怨恨,莫要再来了。”
“姨娘……”慕宁本想仔细询问那日她的所见所闻,可适才诊脉,她身子虚寒,又受惊吓,母子皆弱,若是再受个什么刺激,只怕那孩子也难保了。
“姑娘是想问我那日都瞧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姜竹玥虚弱一笑:“姑娘不必避讳,我未做亏心事,纵心中害怕,却也并不心虚。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便是。”
慕宁垂眸一笑,斟酌了一下道:“还请姨娘说上一二。”
姜竹玥闭了闭眼,两手紧紧攥着被角,好一阵子才抖着声音道:“其他的我记不清了,只是隐约听到云枝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怕的厉害,躲在床后不敢看也不敢说,只听了这么两句,后来,这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她好像……是从窗子出去的,我……我也不知道……”
慕宁皱眉,见姜竹玥额上冷汗涔涔,忙安抚道:“姨娘不必说了,我已尽知。府中已做法多日,她就算真的怨恨难解,也不会再来作怪了。”
姜竹玥强撑着点了点头。慕宁见她面白如雪,无一丝血色,忙扶着她躺好:“姨娘睡吧,睡醒了就都过去了。”
待姜竹玥安稳下来,慕宁方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到了门外,采菊蹲福下·身对她道谢,慕宁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不必如此,你好好照顾姜姨娘便是。”
“如今府里头只姑娘一个好心人了,若是您不来,我家姨娘也寻不到什么好大夫,不过是任人磋磨罢了。”
慕宁对别人家的妻妾争斗不感兴趣,也不想插手,闻言只道:“姨娘腹中的孩儿是大伯的骨肉,府里头的人只有照顾的,哪儿会有那等不长眼的人呢?你和你们姨娘只管好好过日子,莫要思虑太多,反倒误事。”她说罢叮嘱道:“姜姨娘身子虚寒得厉害,平日里饮食上定要再三注意,千万莫食寒凉之物。”
采菊福了福身道了声是,而后叹道:“说来我家姨娘肚子里的是老爷的第二个孩子,到时生出来了就是千好万福,奴婢也总这么劝姨娘,可她心思重,素日里什么都要经心,如今有了孩子,又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奴婢只怕……”
慕宁本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正待寻个借口离开,却忽地一怔,紧紧盯着采菊。
采菊坦然回望,道:“姑娘大恩,我家姨娘必不敢忘,还请姑娘多来瞧瞧我家姨娘,好歹让她宽宽心,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慕宁看了采菊好一会儿,慢悠悠道:“姨娘的确心思太重了,如今还是好好保养自身,勿要太多思虑。”
慕宁陪了秦瑜大半夜,也担惊受怕了大半夜。她从榻上起身,一面揉着脖颈一面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浓茶,还没等她清醒,外头就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接着便闻满院急惶。她皱了皱眉,推门而出,见茯苓正匆匆往里走,慕宁摆了摆手,茯苓走到她身边道:“姑娘,院里头着火了。”
慕宁望着院子东南角的冲天火光,只觉这日子真是无一日太平。府中之人皆被遣来救火,眼看着火势越大,几乎要烧着了枕晴居的偏房。温琅只披着一件春衫,发也未拢,瑟瑟地躲在甄氏身旁,不住地道:“屋子里还有许多贵重物件儿呢,烧着了可怎么好。”
甄氏被她念叨的烦闷,索性将她推到漱玉轩外,自己继续指派管事小厮洒水救火。
温琅站在慕宁身侧,脸上虽然带着笑,还是有些别别扭扭的。慕宁也懒得搭理,也只搭着茯苓的手,凝眉望着火势蔓延之处。
忽有铜锣声起,较之方才更加响,也更急,本在大房救火的几个前院侍卫立即抽身而去。慕宁瞧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提步便往前院走。
“哎。”温琅见她似是要离开院子,便拉了她一把道:“这会儿处处都是急惶惶一片,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大晚上的,可别再给人添麻烦了。”
慕宁见她眉眼间尽是自矜自傲,仿佛同自己说话还是她的恩赐一般。慕宁冷笑了声,挥手甩开她道:“此地是秦府,我就算添麻烦也是给父亲祖母添烦,就不劳温姑娘费心了。”
温琅面色一松,支吾了两声又扯出一个笑道:“你瞧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就是……”
慕宁不待她说完,转身便走。
温琅脸上乍青乍白,左右瞧了瞧,见没人看过来,便甩袖道:“神气个什么劲儿,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
冬雪站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这么个人。
身后火光人声交织,弥漫了整个院子。慕宁一步步往前院的方向去,心中不停地转着无数念头。
到了偏门慕宁毫无意外地被拦了下来,她也未为难守门小厮,只道:“后头起了火,我来瞧瞧父亲如何了,适才听到里头有铜锣声响,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守门小厮躬身道:“奴才也不知里头有什么事儿,只是传了话下来,说谁都不能往前院来,奴才不能开门,姑娘恕罪。”
慕宁点了点头,也不进也不退,过了半晌,隐约听到里头有打斗声起伏。她转身回望,只见火势似已得到了控制,慢慢镇了下来。
“回吧。”慕宁带着茯苓一路往漱玉轩走,心中想着今日大房中事,终于有了拨云见日之感。一直以来,是她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人心二字较之鬼怪更为诡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