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宁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红封单子，不必算盘拨弄，她只需看个两三样就足已在心里哀叫连天。

“赔不起。”她把单子一甩，托腮坐在桌旁，一脸的闷闷不乐。

“不是要和我两清？怎么就赔不起了？”

“你！”纤纤手指直接对着他的脸，而后发泄般拍了拍桌子：“把我卖了也赔不起，你随便吧。”

凌昀见她素白芙蓉面浮上一层薄薄红晕，显是气得不轻，花瓣儿似的小嘴无意识地嘟着，那里的幽幽甜香仿佛还浸在鼻间。

“谁说的。”凌昀屈身半蹲在她身前：“只要你笑一笑，我就把这单子烧了，好不好？”

慕宁一愣，两手便被他紧紧捧在掌中，轻轻揉捏。她一阵脸红无措，看了看单子，又看了看他，底气不足地斥道：“你就是专门耍我的。”

刘承早在凌昀蹲下·身的时候便悄声退了出去。主子们耍花腔，他们可以配合，可也要懂些眼色。

“这些东西值什么。”他两指夹起那单子，扬手投进了火盆，而后倾身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她的肌肤白嫩纤薄，尤其是脖颈耳后，犹显脆弱，甜暖的少女香气若有似无拂过鼻尖，他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在她颈侧轻轻一吮，复又低低一笑。

慕宁只觉一股麻意从他嘴唇触碰的地方泛起，直让她满面烧红，心中茫乱。

“你……”

“只要你喜欢，我每日都给你准备这许多器物，想怎么砸就怎么砸，好不好？”他用唇轻轻摩拭着她的颊边耳侧，觉得自己简直要疯魔，千金搏一笑，荒唐奢靡他也全不在乎了。

“你胡说。”她伸手在他肩上推了推，到底也没用劲。他心上那一道伤本就是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她实在舍不下心再给他添伤。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她眼眸半阖，见他蹲下·身来也与她坐着一般高，就有些介意地瞧了瞧他那双修长有力的腿，又看了看自己的，随即不快地撅了嘴。

他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抱在怀中置于膝上：“你说我想怎么样？”

慕宁知道自己还算是貌美，男子爱色，从来如是。自她到了这晋城，眼中所见皆是妻妾争宠，朝三暮四，女色对这些皇亲贵胄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只要招一招手，燕瘦环肥，妖娆清丽，应有尽有。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待我拿到容家锦盒中物，救出容家旧部，自然会报答凌大哥的，到时……”她闭了闭眼，偏头靠在他肩上：“我赔你就是了。”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他嘴角因她难得柔顺而牵起的愉悦弧度抿成一线薄冷。凌昀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你就这么轻贱自己？”

慕宁心里头一酸，眼圈儿已经先红了起来：“我自然不是什么贵重人，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推开，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分量了，如今，也不过是待价而沽，银货两讫，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从来都看不透你的心。”

凌昀眼中的冷硬渐渐削薄，他松开手，慢慢在她被捏红的地方轻轻揉着，好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这个磨人的小东西压在心口：“你就是吃准了我舍不得你。”

慕宁由着他摆弄，心中亦是一片惊涛骇浪。她对他从不设防，就算是对着昔日旧友，对着霍钊，对着洪焕，她都始终保留，处处存着一分若有若无的戒心。唯有对他，纵然往日他曾冷漠地将她推开，可她心中始终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她不知不觉地纵容他靠近，亲近，纵容自己相信，依赖，到了如今，已经再不可回。

“等你的心事了了，凌家也该好好办场喜事。”他一下下拍着她的肩背，声线温柔，覆在她腰间的手却似越来越热。

“你……什么意思？”她抬头直直看着他的眼，只觉心跳的一下快过一下。

“没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咱们慕女侠既然无银钱可以相赔，就把自己赔给我们凌家当媳妇，银货两讫，概不返还。”

他语带调笑，眼神却再认真不过。她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撇开，手忙脚乱地从他怀中坐起，半晌，道：“我的身份会成为你的软肋，容家的事是一潭深水，你若探了下来，只怕会伤筋动骨，我不可能会放弃容家，放弃我哥，我也不会害你。”

“容子旭救了你，他既是你的大哥，便也是我的恩人，你以为我会看着你孤军奋战，苦苦挣扎？”他抬手拿下她的束发银簪，挑着一缕青丝搔了搔她的下颌：“你以为我碰你只是想占你的便宜？”

慕宁偏头躲了躲，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就是一个“是”字。

凌昀挑眉，凑到她耳边道：“我是个男人，想亲近喜欢的姑娘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我既碰了她，就会娶她。”他满意地看着她的耳垂慢慢泛起一抹粉意，轻笑着碰了碰，惹来她的惊呼躲避。

“可……我还没见过哪家的……像你这般……”他的轻浮调笑于她而言都是极为陌生的，可她的心中并没有抗拒厌恶，却只有羞恼和不安。

“你是我自小养着的，自然与旁人不同。”凌昀理直气壮地说了这话，转而道：“再过小半个月祖母就来了。”

慕宁点点头，一脸事不关己的关切表情：“那我到时托茯苓送来件小礼物聊表心意。”

凌昀笑笑，浓眉如剑，斜飞入鬓，只稍稍抬眼，便是一番凌厉神色：“托别人做什么，你自己来。”

“我来？”慕宁干干一笑；“你们阖家团圆，我来……不好吧，再说……”她后半句话在凌昀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慢慢吞回了喉咙。

“怎么不说了？”他悠然抬手，从桌上端了盏茶喂她，俨然一副温润佳公子的模样，可他周身所携，眉眼所带皆是淡漠冷意，饶是一身落落清贵，俊美无俦，却也让人望而却步，心生畏惧。

慕宁像被吞了舌头，素日常用的插科打诨，耍赖回寰都用不上，在他的目光下，她仿佛无处躲藏。

“心儿。”他语气忽而温和下来，唇角也带了笑意：“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怎么这回这样爱闹别扭？”

慕宁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她低头死死盯着茶碗，低下修长白皙的颈，露了毛茸茸的发顶给他。

屋里针落可闻，慕宁不说话，他更是若无其事的高手，两厢僵持，慕宁终于败下阵来：“那……那我到时一定去给老夫人请安。”

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凌昀莞尔，怜爱地看着她：“对着我就少用些心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