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屋中的气氛登时沉凝了下来。慕宁微微皱了皱眉，诧然回眸看向秦绍和秦蔓。

秦绍眼中是同她一般的惊疑不定，看来送她入宫侍君一事，并非是他透露给秦蔓的。

秦蔓此时亦是又惊又恼，她一时气急攻心，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可这话既然已经出口，就断无收回的道理。秦蔓深深呼了口气，慢慢起身跪在堂中道：“爹爹，女儿已经有了太子殿下的骨肉，这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如今殿下身子有恙，这孩子也许就是未来的皇太孙，爹……”

“住嘴！”虽知此处无隔墙有耳之患，秦绍多年来养成的谨慎性子却还是让他步步小心。他往外看了几眼，复又沉沉望向秦蔓，半晌，他摆摆手道：“然儿先回房去，为父与你姐姐有话要说，今日你听到的话……”

“女儿与秦家一荣俱荣，断不会做损人害己之事，父亲放心，这点分寸，女儿还是有的。”

步出书房，慕宁心中愈沉。秦蔓性子蠢钝，纵有害人之念，却无与之匹配的手段。秦绍送她入宫之事，本来便是尚未宣之于口的决定，可如今却被秦蔓这般叫破。她自己是没有这个成算的，今日行如此釜底抽薪之举，只怕是有人在她身后推波助澜。

秦绍送自己入宫，无非是为了权势荣华，而今太子羸弱，身中阿芙蓉，就算能得保一时，也终会年寿短浅，秦蔓腹中之子，便是东宫的第一个孩子，利用得当，也许当真能承其父之荣，得皇太孙之位。若是秦蔓借此要挟，秦绍会否动摇念头，不再打送她入宫的主意？

秦蔓的这个孩子，也来的太是时候了。

一路沉默着回了悠然居，慕宁方坐在内室之中，捧茶慢饮，却见茯苓合上了门，躬身退了出去。

她心有所感，起身回眸，正见凌昀一身月白锦袍，自屏风之后转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慕宁怔怔瞧着他，又看了看外间天色：“你知不知道这里是……”

“既然知道我要来，为何还彻夜不归？”

慕宁瞧他面上带笑，眉目间却沉着一股淡淡疏冷，心里头也是一阵不快：“府上有事，我就先回了，我后来不是还让他们给凌大哥带信了吗？昨晚祖母身子不适，我便留在那儿陪了陪她。”

凌昀笑了下，兀自行至桌旁，施施然落座，而后拿过她适才喝过的杯盏，抿了口茶道：“虚词敷衍，假意应承，你也不嫌累得慌。”

慕宁心中一阵发恼，却又不好和他在这个当口儿闹僵，便木着脸坐了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道：“今日太子侧妃来了秦府，她身怀有孕，只怕我入宫之事会有变数。”

凌昀“嗯”了一声，瞧着她绷着一张小脸儿，面如寒霜，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整日里头和我闹别扭，有事也不说出来，什么时候变成闷葫芦了？”

慕宁一口气被他的话噎住，心里头越发恼了，她忍了又忍，终于冷笑道：“我能有什么别扭，只是王府中人多事繁，我在那里，只怕耽搁了别人的事。”

凌昀瞧她一脸可爱的酸样儿，积了一夜的郁气也慢慢散了开来：“苏映兰不是我招进府的，今后若无姑娘吩咐，我也不敢再让她踏入辰王府的大门，府里的人事都已经处理干净，姑娘还有何吩咐？”

慕宁抿了抿唇，偷偷瞪了他一眼，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想知道的，他始终不肯给一个明白的答案，既然如此，她也不想一味执着了。这次入宫见着媛妃之后，往后如何，再另行决定吧。

“昨日是我小心眼儿了，我只是同她不对付，并非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凌大哥勿要因我一时之念耽误了正事，到时我成了什么人呢？”她说着扯住凌昀的袖口：“我适才说的话凌大哥听到了吗？只怕我入宫之事会有变数的。”

凌昀揉了揉眉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秦蔓腹中之子月份尚浅，变数太多，他不会这样容易就改了主意。”

慕宁见他说的笃定，心里也渐渐放了下来。他这人最擅揣度人心，既然他说了这话，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昨日郑鸿来见你了？”

迎着他的眼，慕宁竟有些心虚，她下意识低了脑袋，复又暗骂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她抬起头来，拿出郑鸿赠予的那枚玉牌递到他面前：“他昨日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现在看来，他就算不是什么助力，也应当不会出手阻挠。”

凌昀拿起玉牌细细看过，而后将它推回慕宁面前：“收起来吧，有备无患总是无过的。”

慕宁以为他又要让自己把这些东西还回去，可眼下他这般举动又让她有些惊讶。

被这小丫头偷偷看了好几眼，凌昀忍不住笑道：“只要是对你有好处的，我没有必要斤斤计较，何况，他眼下并无别样心思。”

慕宁撇了撇嘴，将那枚玉牌收好，而后一本正经道：“凌大哥回去吧，我也要收拾收拾，说话就是入宫的时辰了。”

“这次你出宫，我会给你个明白答复。”凌昀放了茶盏，轻轻在她发顶揉了揉：“别胡思乱想，也别为难你这小脑袋。”

慕宁皱着眉躲着他的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快走快走，别被人瞧见了。”

这小丫头心里头的不耐烦都已经表现在了脸上，凌昀叹了口气，在她腮上一拧道：“真是个窝里横。”